无题

说到底它并不是我选择的;我对它有对旧的床一样的感怀,回忆在各处的角落里生锈,但这生锈不带感情。我对它并没有一些母校的实感,也并没有去选择这套体系。说到底,我并没有去选择过什么,大多数都是我家长的决定:这决定有如我被生下来、被爱抚、被喊打叫骂一样,不是出于我自身的决定。我不习惯于抉择,我被询问过是否要去选择这项目,但这询问是无力的安抚、柔软的拒绝。实际上我并没有能力在那个年纪去决定什么,询问只是一种形式,在我真真切切地遇到一张好床之前,我不会离开我老旧的、像木板一样硬的床铺。写到这里,我想起来了,我确实是睡了很久的硬床。我的父母认为硬板床是有利于儿童骨骼发育的。他们给我买了棕榈树的树干一般硬的床垫,我在床垫上翻来返去,一个个生硬的、睁眼的暗夜。到这里我又联想起我发烧时的情景,热气从我的额头上蒸腾进黑暗里,房间里的景物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我好害怕、我想缩进怀里,但并没有实际的怀要满足我兽一样的渴求......我在洛阳也发过烧,在我大姨家里,我无声地看柜子反光条上反射出的影子,读我姐的小说志,我飘悬在被窝里,并没有实感,一切看上去好像拨一下就会漂走,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地方;我在上海的旧家里发烧,外公,我妈妈永远的怨怒的起点、一个面相生得就板着脸的教师,一点一点教我数学,他教我数学,我在心中隐隐为自己逼迫自己学习数学而感到凄惨、与此同时为这情形骄傲着,在昏暗的黄光下我看到自己一点没有感受到美的数字在外公的大眼镜上无限延伸......一个个梦一般的在心底永久徘徊的场景袭击过来,我原先是在讲床吧?我睡了硬床,直到住了酒店才贪恋起柔软的席梦思,知晓什么是柔软的床时,我才明白我睡的床与木板床的最大差别是价格更高......席梦思一定好吗?棕榈床说不定对于骨骼是有很大好处,幼小的、幼小的我却没有意识去实验软床究竟是什么样的,我没有选择的资本,在那样的信任交付于我之前,询问只是温柔的拒绝......直到那个选择来临前,我还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孩子。我依然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孩子。当答案已经内定,询问就只是为了得到一次心满意足的肯定。她是否缺失太多肯定,要向我来讨一箩筐?可是我是一个人,一个 人,我自己做出的判断总不会事事遂得她意......我在这之后遇上的与我之前选择的又不是一个概念了,我确实遇见了好的,同时也遇见了浑噩。这是我想要的吗?你要问我,我不见得会说“不对”,但我的答案一定不会是肯定。一夜一夜的安静的梦魇,那些无意识的、没有主观的接受,就像接受发烧一样、接受数学一样、接受一次两次三次的恶意一样(它们究竟从何而来?我还是好想知道啊)。那些被动的、保存下来的没有被判断过的画面,接受呕吐、接受直接看在我眼里的不公,直接发生在我眼里的不公!为什么我没有去阻止它?我阻止,我阻止什么?为什么我去参与了、我的麻木无动于衷浑浑噩噩的皮囊面对我曾经接受过的东西我为什么接受着去助推它了呢?为什么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感到我的恶意确实曾将什么指向她,一个几乎默认的潜规则和戏耍和兴起的能引起人大笑的东西......道德,这是什么样的事物?当然,当然,我们尚且年幼,还是小朋友呢,我们的大笑可不都是这样的体现......不是。我不接受。我不要接受,不能接受,我的打字的手都是抖的。它伤害了我,是的它伤害了我,我为什么终于能够承认这一点了呢,当我捅破这层纱窗时也许它就要具象成伤疤烙在我心上了,我为什么这么多年只好对它视而不见——我必须看着它。正视它。因为我现在正在写我坦诚的整个过程啊,当我写完了沉在我心上的昏暗的场景时,我怎么就不可避免地进入这个话题呢?我必须跨越这个东西,这项人世间最初的恶的体现。它伤害了我,是我,我很少把自己放在这个位置上去思考——它伤害了我,在小学后半段,和初中,混杂着无数的无数的东西和血丝。我干了什么,我是一个沉浸在自我世界的小孩(当然!我现在也是),我性格可能是真的很不合群(至今黑匣子也无人解密),我中途转学进来,与此同时一位同学们都好爱戴的小姑娘转走了。“我挤走了他们喜欢的小姑娘的位置”——之类的,我好像听说过一点,虽然不是很真切——差不多是这样的前提。很遗憾,我身体不大好,并双脚接连着缠了绷带,时间总共长达一学年。而且我不大想融入这个班,出于性格问题,且在这个大家都住读的情况下我走读。是的,我现在可以清晰地说出来,这样东西是校园暴力——然后我就这样说出来了,实际上我感到一点微小的释负。很多前提成就了一个前因后果,即使这关联看上去比魔术表演还离谱。我本人,确实遭遇过校园暴力,不带打架的那种。似乎听说小姑娘们为了使这项事业更加红火还专门成立了一个组织——不,请允许我笑一下,这听上去实在是太好笑又太毛骨悚然了。我们是小孩,不,我们是人。很多人。一个社会。时间多的没处花的最势利的社会。实际上写到这里我已经有点释然了,但已成立的痛苦不会散去。即使我作为一个极其被动的人——尤其是在那个阶段,所感受到的东西都仿佛隔着一层水,我还是真切地把一些令人发自内心接收到寒意的东西感受了一遍。我不是孤例,但是实际上我多么希望我是孤例,我多么希望我是孤例,我多么希望我是孤例。我希望......之类,也是不会因为我的希望而重来的。几个人,在我的世界中,给我再难以忘怀的印象。她说“......,在那段时间不是被欺凌过吗?.......”那时我不知道我有多想去问她,我说你原来也认为那是欺凌吗。但是我没有问她。她。这个她开始,指代的已是与上文的“她”不同人物了。我处在那个漩涡正中心的旁边,我目睹的是名为友情的一些对待,但我实际并不清楚他们本身的想法。她认为那是完全的友谊吗。另一角色,称其为L,说“她是很优秀的......”但是L不也是和我一样的曾经指向过她的人吗。那个时候是一起的,我和漩涡和L,这里开始是指初中的事情了。我本人也曾是漩涡另一端的针对对象,说起来真的非常之可笑,漩涡另一端似乎习惯这样对待其他人,几乎是无差别的。但这样就不能叫做欺凌吗?漩涡另一端发起的不是个人的行为,而是一拨人的行为。不是霸凌吗?我曾经,可能夹杂着同理心和善意和自我满足和与其他人如出一辙的恶意,我停下来等过她。可能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好的事情之一,我说真的——虽然这样总感觉就掉码了,虽然不大会有人来看——。我一边觉得“这样是不可以的”,去做一些事情,一边不也因为这些事情沾沾自喜,并有时在冲向她的恶意中成为其中一员吗?我有伤害过她吗?我有......吗。放到现在来说我的伤害可能无异于我拿刀捅我自己,但是一件事归于一件事,讨论以前的事情不要参杂现在的因素。确实我曾经这么干过,这大可归因于我是个傻逼但是并不是这样,其中还有更可怕的因素。我为什么要一面是受害者一面成为加害者呢!!太可怕了,我被动接受着的同时成为了另一事件中的其中一个加害人员,我再也不能成为独立出来的旁观者,去好好观察这事件背后经验性的反复操纵的原因了。我很痛苦。这才是我在这件事件中最大的痛苦的来源,即使我当时是一个不具有完备理智的思考的人,但那又怎么样呢。无数的原因——社会原因,歧视,第一印象,移情,误解,敬而远之——反映出来的最直接的暴力就是校园暴力,我和她和——和A的事件。这些我明白甚至能够分析,但我不是旁观者了。我是当事人,我也有罪,即使我也是受害人。罪,什么罪?我无法绕过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心魔,A,A为什么被那样对待,我不知晓我究竟在做什么地参与进去。A。毕竟她......,但A和我没有瓜葛,直接远去了。为什么。不雅,女性,女性,女性,女性,性,性,性,性。全部由于那一点初中学生对禁忌的龌龊的狂欢,引发成令人呕吐的暴乱,我是其中的一份子,我什么也没有想,既没有想到女性也没有想到不公也没有想到其他,我尝到一点初中学生尝到的似是而非的龌龊,然后随着那一点狂欢成为其中推波助澜的一员。我没有想过停下,因为停下与不跟从根本不存在于我的脑内,我的初中时代。再来一次,我会干什么,我要把自己的全部放上去吗。我是什么人,我至今没有办法在看到初中同学时不想起他们的近乎疯狂的祭典,多少次班主任老师宿舍老师的怒吼。我该把自己放过吗。
“我有罪吗?”一问并不值得商讨,因为这是个无意义的命题;只在于我是否要把自己放过。话说到这里,我已经走过了我人生大半的心魔。对母校的实感,我是没有的,我看到的那些全都在这里发生,记忆里也夹着刺鼻的锈腥味,但是我要谈的是我的人生,我不能不讲过我所有的记忆中的阴霾。这样的生活是我所愿的吗,我应当走这条路吗。还是在这里,我就一定要守着旧床不去看看新的地方吗。更关键的是,这是否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生活,一个听上去虚幻而没有旁近过的概念。我想大胆一点了,但是失去的总会多。我是应该怎么样呢。这非我所选择,我明白的,这并不是真正的选择,我曾真正选择过我的人生吗。我终于要落下地来,继续在河里挣扎,从着这盲目的流向前,还是这流可以并不盲目地让我趟;这睁着眼趟水的感受痛苦吗,是不是会让我丢却我的快乐,我缩成很小的没有快乐的一团;童年之门是否会霎时关闭呢。还是说我要真正选择我的人生,我的路,我真的、真的想要选择的东西,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是自由的吗,不是,我有父母,我会不会饿死,多有可能。生活似乎是没有光的五面墙,我最擅长从地面下挖洞了,但是我究竟有没有那样的自由。最好不要让我知道自由,让我做一只没有脑子的鸟,不然我既不能做出决断,又不能舍去自由的想法,最痛苦的是把我的双眼蒙住,不让我知道前行的方向。
我必将 自己  决定我要做什么,无论我是否摔得头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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